今期讲讲断句。

能较准确断句,是理清文意的前提。这也是读易的基本功。而有些断句位,虽然,已经传习多年,但是,在细细回味之后,也有可能是不准确,不通顺的。

我必须先旨声明:本文并不是要争论孰是孰非,也无打算要推翻现在通行的断句;只是提出一些新观点,新的思考方向。本来,文言文就是没有标点符号;原则上,句读,也只是加注,是古人为了帮助自己理解文义,而自行加注的记号;这是很个人的。不同人读,是可以有不同的断句。你有新看法,也可以介绍自己的断句位。本文只分享我的断句位。

其中有值得商榷者,当为在《史记‧孔子世家》孔子晚而喜易章之首句:

 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说卦、文言。

《史记‧孔子世家》

传统上,或对清代士子而言,都是这样断句的。这样断句,能说明孔子和十翼的关系;浙江大学版《钦定四库全书》本,就是这样断句:

然而,若综合 1. 太史公的文学修养、2. 欧阳修《易童子问》、3. 《太史公自序》对系辞传的称呼三者进行分析,更通顺,更准确的断句,应是如此:

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说卦,文言。

其中,序、系、说、文四字为动词,彖、象、卦、言为名词。

也说是说,“说卦”和“文言”二字,均是拆开来解,而不是合著解。

译为今文,即为:

孔子在晚年喜好研习周易:既会为解释卦爻象的言说章句(彖,言乎象者也)作出整理和排序(序),又会把各象联系起来,更会将卦解释清楚(说,释也),并会修饰(文)周易本身,以至与其相关的表述(言)。

以下是对此断句的分析和论述:

从修辞角度分析:排比的运用

既然《史记》是“无韵之离骚”,那麽,我们可以推定,太史公在修辞上,必定会有所斟酌;可以的话,是会在句子结构中,展现其文学涵养。就好似《史记‧屈原列传》:

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为楚怀王左徒。博闻彊志, 明于治乱,嫺于辞令。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王甚任之。上官大夫与之同列,争宠而心害其能。怀王使屈原造为宪令,屈平属草藁未定,上官大夫见而欲夺之,屈平不与。因谗之曰:“王使屈平为令,众莫不知, 每一令出,平伐其功以为‘非我莫能为’也。”王怒而疏屈平。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谗谄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离骚”者, 犹离忧也。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人穷则反本,故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屈平正道直行,竭忠尽智以事其君,谗人间之,可谓穷矣!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屈平之作《离骚》,盖自怨生也。《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上称帝喾,下道齐桓,中述汤、武,以刺世事。明道德之广崇,治乱之条贯,靡不毕见。其文约;其辞微;其志洁;其行廉;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举类迩而见义远。其志洁,故其称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自疎。 濯淖污泥之中,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推此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

《史记‧屈原列传》

分析上文行文,既然太史公能以一整段的排比论事,那麽,以排比断其“序彖系象说卦文言”一句,合理。

据《太史公自序》分析:系=系辞?

翻查《太史公自序》,太史公是称今之《系辞》为“易大传”;换言之,“序彖系象”的“系”,是否就可以理所当然的认为,此字,就是意指今日所指的《系辞传》?

据《易童子问》分析:文言二字,应可分拆语译

有关乾坤二卦《文言》的作者是否为孔子的争议,对此,我赞同欧阳修的看法;换言之,我不太认为《文言》的作者是孔子。因此,我认为,我们并不能理所当然的认定,“序彖系象说卦文言”的“文言”,就是意指乾坤二卦之《文言》。

也就是说,“文言”二字,是可以有其他解法;是应该可以拆开来解的。而在前句均是拆开二字解的情况下,拆开“文言”二字解,似乎更为合理。

总结:以排比断此句,更恰当

这是因为,以排比断句,是有以下的好处:

更通顺、更能反映太史公的文学修养

若按“序彖、系、象、说卦、文言”断句,则无修辞可言;

然而,若按“序彖、系象、说卦、文言”断句,不仅更通顺,更能显示太史公的文学修养;这才是“无韵之离骚”。

能避开学术争议

将“文言”二字拆开来解,就可以在句义通顺的情况下,同时避开“十翼谁作”的学术争议。

更能彰显孔子在传承易理方面的贡献

若按“序彖、系、象、说卦、文言”断句,其句义,则无异于只是讲述孔子和十翼的关系,以及圣人对十翼的贡献;

然而,若按“序彖、系象、说卦、文言”断句,太史公对孔子的赞扬,则不限于作十翼本身;而是讲述孔子在传承易理方面的各种贡献,包括 1. 整理和排序解释卦爻象的各种言说章句、2. 联系各卦爻象起来、3. 将卦解释清楚、以及 4. 修饰与周易本身及其相关的表述。在句义更通顺的同时,层次也更上一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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