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這篇文章,主要是反思自己占筮的心態。學易十五年,占筮不計其數;但每次有大疑,即想筮問較長時間的未來、或問題很抽象的時候,往往力不從心,解卦無從下手。又或者,能勾勒大致方向,但無法進一步具體化。

而最近在反思自己占筮時的心態和過程後,發現無法進一步挖掘卦象背後的原因,不光是解卦功力方面,還有的,是對自己需求、目標和願望的認識方面。

原來,在占筮前先認清願望或目標,是非常重要;只有在認清目的地的情況下,占筮才有用,自己才能從占筮中,整理出更多的參考點,去連結卦象和現實,才能解得深入、才準,才能因而作出最能平衡理想和現實的行動方案。

先聽內心再決策,讓決策符合內心和實際

也是那句:卦是幫自己決疑的,而不是讓自己更疑惑。你連內心想要什麽都不知道的話,解卦也無從入手。

特別是遇到大疑時,心態上,真的可以很飄忽,很容易就抱持著「連自己想要什麽都不知道,就只想透過占筮來指點迷津」的心態。不能有這種心態。以這樣的心態占卦,根本就只是求心安;沒意思的。你連目的地也不知道,就算給你地圖,你也不會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走。更何況這份地圖,是比只顯示地理環境的地圖更抽象和複雜的周易。

從「周易是用來修正行動計劃」的意義上看,認清自己的需求再占筮,是很重要的。如此,這份地圖才有意義;就算地圖無法顯示最直接、最簡單和最容易的路徑,至少,也知道自己當下應往哪走。換句話說,就算占筮結果非己所願,至少,也可找到折衷方案,或知道自己當下應如何應對。如果你連自己的願望都不清楚,你又如何能透過占筮,確定自己未來何去何從?

目標清晰,才能解得更深入

需求、願望和目標是解卦的立足點,更是實際行動的重要參考。需求、目標、願望不清晰,解卦則無法深入,也不會準。

周易的預測原理

解卦要準、要深入,就要正確認識周易的預測原理。

周易的預測原理在比照。「象者,像也」,象,更貼似的解法,應該是比照,而不是相似。你是透過比照卦象背後所揭示的事物發展規律來預測未來。很多人以為,解卦必須看卦、爻辭。未必。卦、爻辭會提示你如何避坑,但其本身並不直接預示未來。未來,呈現在卦象所反映的規律中。因此,卦、爻辭是可以不參考的。既然是由背後的規律預示未來,那麽,在沒有聯繫現實的情況下,卦象本身,可以說,是無法直接告訴你未來的目標和結果。想偷步直接從卦象「解讀」出結果,無疑是緣木求魚,無法深入,也難準。

由此可知,占筮結果與個人的現實追求不存在直接關係。只有間接關係:兩者之間,還相隔比照和現實兩個概念。

所以,在不認清自己的目標和願望,或更確切地說,沒有關於未來的解卦參考點的情況下,在解讀卦象時,你會遇到很多問題,輕則無法深入解讀,重則連解卦方向的判定都錯。原因很簡單,你無法比照分析!

現實參考點和解卦方向

為什麽沒有有關未來的現實參照點,解卦便很難深入?其實,比照的背後,還有一個概念,就是卦兼三時。

慢著!三時?不是四時?是的。四時是春夏秋冬;三時是過往、現在和未來。回顧經文,周易是只有提及過往和未來,正所謂「數往者順、知來者逆」,往、來,就是過往和未來;但是我認為,也應該強調現在。甚至,應該說,現在才是最重要。「千里之行,始於足下」,你不走好現在、當下的每一步路,未來,又怎能保證如願?又言「履霜,堅冰至」,掌握現在的重要性,不比通達過往的低。這是因為,要更容易預知未來,首先,就必須要掌握現在。因此,我提倡卦兼三時。

一般而言,在解卦時,首先,你是把卦象所揭示的規律,套用到所筮之事的過去和現在;你是透過以所筮之事的過去和現在比照卦象所揭示的規律來歸納出解卦思路。解卦思路既成,則按相同的思路和邏輯演繹未來。既是如此,則當中是需要選立現實參考點,去確定取象在現實的適用之處。這個現實,包括過去、現在和未來。這就是卦兼三時的應用。

原則上,同一取象,同一解卦思路,都應同時適用所筮之事的過去、現在和未來。例如,在占得坤象後,如你在分析過去和現在的過程中,認為取象為母親較符合現實的話,則在推求未來時,坤象就是代表母親,便應考慮來自母親的因素。

現實參考點,簡言之,是類似剪片時「關鍵幀」的概念 ⋯⋯ 現實參考點,代表現實與卦象的聯繫,代表卦象呼應現實的部分 – 現實參考點越多,則卦象在現實的應用,解卦的思路和方向就越加清晰。就正如答案可以透過公式算出;但答案夠多的話,也可以逆推出公式。

我的經驗是,這些現實參考點,除了從過去和現在找,可以的話,還要從未來找。而現實參考點的未來部分,又以個人的需求、目標和願望為首要。

因為,就算這些目標可能需要修正,在你解讀卦象的時候,不先把你的初步想法加入到解讀中,你的想法,又怎能驗證和修正?另外,假設卦象也認可目標的設定,無須作大變通,則目標本身,又會成為一個非常重要的現實參考點。你將會以你的目標逆推實現目標的方法,以結果重組過程。

當然,這裡所說的未來,應該是可見的、已計劃好的未來,是「現在的延伸」,是你不需要占筮就已經可以預測到的未來。這部分的未來,縱使尚未發生,不過,若然仍能一併考慮,要推算的未知則會相應減少,解卦方向也可以進一步利用這部分的參考點修正,對卦象的解讀,也可以更深入。

但預測還要有現實目標的話,還用得著占筮嗎?

用得著。周易能協助你找出實現自己目標的方法。留意,是方法,而不是直接告訴你結果,或指出你的目標應該是什麼;周易是地圖,不是盲公竹。決的疑,應是「目標能否實現」、「如何實現」、「目標應否修正」的疑,而不是「目標應該是什麼」的疑。

你沒辦法以卦象作為自己的目標,或希望從卦象,「解讀」出自己在現實的目標 – 卦象本身,根本就與現實的目標毫不相干 – 周易最多只能在理論上告訴你吉的條件,但你也不能單憑經上的吉,去梳理出自己在現實的目標 — 經上的吉,很多時,都是非常空泛,無法直接套用到現實。再說,卦象取象豐富多變,若無現實的具體目標作為取象的篩選和修正標準,則如何取捨卦象訊息?連卦象訊息都無法正確取捨,從卦象確立現實目標都無從談起。更不要說要解得更準,或指導現實了。

準的前提:卦象貫通現實和目標

其實解得準,是因為你能把卦象充分地連接現實;神機妙算,固然是有必須精通易理的前提,但更重要的,是對現實的深刻認識。深刻認識現實,取象才容易。而現實的目標和願望,是抉擇取象的重要參考點,也是協助判斷解卦方向的重要依據。

因為卦象的解讀方向,是會隨目標和願望而改變。「乾之泰」,千古不易;千百年來,都有無數人占出「乾之泰」;但每個人對「乾之泰」的解讀,卻是會隨其所處時空、以及目標和願望,而千差萬別。卦象是吉,但在現實是否真的吉?現實如何才真的吉?這不能光依賴解卦功力。你必須認清自己的需求,有清晰的目標和願望。解卦功力,只是適用在卦象的研判方面;但現實目標、願望的達成,還真的看自己的目標和願望是否清晰。某程度上,這已經無關卦象;因為,就算你不占筮,你不清楚自己的目標,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你一樣也不會有所成就。

卦象,以及占筮本身,對個人來說,只是工具。這個觀念很重要。所以,你本身應該心裡有數;你是利用卦象,修正或堅定心裡面已有的「數」-你是以客觀的現實和主觀的現實需求來確定當下最合適的易理和卦象,並在那些易理和卦象之上,推求出在理論上最有可能發生的未來,進而斟酌現實上的進退;你是透過現實鎖定最適用的理論,再透過該理論探求未來,指導現實;而不應妄想用卦象幫自己「造數」。缺乏明確的願望,卦象隨之便會顯得模糊,也難以貫通現實。卦象無法貫通現實和願望,則理論對在現實實現願望的「指導」,自然也是空中樓閣,算不上準。就算真是準,那也只是運氣使然。又或者,就算真是準,也只能是準在大方向;當要再進一步挖掘卦象的時候,便會力不從心。

所以,若從降低取象難度的角度出發,若能貫通占筮和明確的目標或願望,占筮時則會多一個現實層面的參考點,取象的困難就會因而大大減低。特別是在大疑的時候 — 這類筮問之後所得卦象,很多時,仍然相當空泛。又或者,卦象是可以有多於一個切合現實的解法;那到最後,你又會如何挑選?所以,你心裡面,就最好要有初步方案。有了它,就可以利用它作為關於未來方面的現實參考點:在協助篩選和確定有關未來部分的取象的同時,也可以找出最適合的方案。

認清需求,吉道自有

《繫辭下》有一段發人深省:

子曰:「君子安其身而後動,易其心而後語,定其交而後求,君子脩此三者,故全也,危以動,則民不與也,懼以語,則民不應也,无交而求,則民不與也,莫之與,則傷之者至矣。易曰:『莫益之,或擊之,立心勿恆,凶。』。」

占筮,無非都是為了在現實中「自天佑之,吉无不利」。但真正的吉道,並不由占筮而得,占筮只是輔助;吉道的獲取,更大程度上,是自己按部就班向著清晰目標和願望前進的結果。這就是「定其交而後求」;求之前,你要「定其交」,你要有確定的需求和清晰的目標。因為,占筮的功能只是在於,在你心中已有數的情況下,分析當下所思所想是否可以獲得長久的利益,以及避開一些已可以在卦象中清晰看到的凶象。占筮終究是離不開自己對清晰目標的認知,以及對現實的清醒認識;不然,就很容易變成「立心勿恆」,那就是凶。

所以才一直強調,當你還是要占筮了,在占筮前,無論如何,都要清楚認識自己的需求、目標、願望是什麽。你可以靠占筮,修正到達目的地的方法,但你不能靠占筮決定目的地。連自己想要什麽都不清楚,卦也不會解得準,也無法解得深入。

更何況《尚書》也是這樣說:

「汝則有大疑,謀及乃心,謀及卿士,謀及庶人,謀及卜筮。」

乃心、卿士、庶人都是現實的;充分謀及現實後,心裡還是不安的,才訴諸理論,才占筮。可見對現實的清醒認識是多麽重要。而在眾現實之中,自己當下的清晰的需求、目標和願望又是當中首要的。所以在占筮前,必先認清需求和目標。

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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