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為自己占感情卦,遇無妄之損;然而,我不信邪,照去;果真有點後悔。回顧當日所占卦象,在比照現實之後,雖然,是少不免唏噓,但另一方面,也算是有所得;至少,我對無妄卦有更深的認識,對解卦方法,也有一些認知上的修正。
認知上的修正
此體現在解讀卦象方面。首先,在多爻變時,重新肯定之卦,及其卦辭、彖辭和大象的參考價值;此前,就算春秋筮例明示三爻變時,可參考之卦卦辭,但基於對之卦之認知(之卦最初只是用作描述變爻數和變爻位置),我一度認為,之卦卦義是可以忽略;現則修正認知為,在多爻變時,之卦卦辭,仍能在解讀卦象方面,發揮提綱挈領的作用。
換言之,損卦的「君子以懲忿窒欲」,在無妄之損中適用。
以上。
對無妄卦的新認知
一直以來,我都搞不清無妄卦的卦義:也先不說爻辭,卦名、卦象、卦辭、彖辭、象辭五者之間的關係,就已經一頭霧水。周易卦名一字多關,本是等閒事;「無妄」二字,作「不亂來」、「不鬥勁」、「無期望」、「不逃跑」、「不會死」、「有意外」解均通,但其內在聯繫為何?象辭方面,無妄和「茂對時,育萬物」的關係為何?卦辭方面,既是元亨,又何以「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卦象方面,「剛中而應,大亨以正」者,應是吉卦,又何以「不利有攸往」?
也是占過了感情卦,在有件實實在在的事可以比照、參考之後,我終於都可以對以上的問題,作一個新解答。
卦象方面
結合卦辭、彖辭分析,無妄在卦象上,應該是吉卦,而不是凶卦。
乾上震下,若以空間言,老爸在前、在上位帶著在後、在下位的大仔闖蕩;以時間言,老爸在先、大仔在後,子承父業,加上「剛中而應,大亨以正」之元亨,何凶之有?
又言「動而健」,「剛自外來而為主於內」,這也代表無妄卦並不似乾卦之純剛,而是能動之剛;其剛也非無應、非中之剛,而是「剛中而應」,又中又應,自然也是「大亨以正」。若從這個角度出發,也不似是凶卦。
以上。
卦辭方面
言無妄卦凶者,多以卦辭舉之。特別是「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一句。
但細心分析之下,此句的適用,應是有條件的;而不是一遇此卦,便立即以偏概全地認為卦本身,或所筮之事均是「匪正有眚」,而「不利有攸往」。因為,卦象本身就是吉!
故何以言「匪正有眚」?這可以從以下三段引文解釋:
作易者,其有憂患乎。
《繫辭下》
諸卦言吉者,其義有嫌者,爻兼善惡也。若行事有善,則吉乃隨之。若行事有惡,則不得其吉。諸稱吉者,嫌其不吉,故稱吉也。⋯ 其餘皆言吉,事亦倣此。
《周易正義 ‧ 謙》
易為君子謀,不為小人謀,故撰德於卦,雖爻有小大,及繫辭其爻,必諭之以君子之義。
張載《正蒙 ‧ 大易篇》
綜析上文,也就是說,「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應是條件句和警示句,並不代表卦象本身是凶。周易強調中、強調物極必反,因此,明明是好的,都很大機會說反話,以「諭之以君子之義」,喚起君子的憂患意識,啟發君子決策在未發生之前。既濟卦便是一例:明明是既濟定,各爻各安所位,各有所應,應是至吉,大象卻言「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這不就是在說反話?不就是《繫辭下》所言「其有憂患乎」?
更何況,「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更似是條件句,而非一體適用。剛才已把卦象分析清楚:卦象本身應是吉。再加上「元亨利貞」在前,在兩段意思互相衝突的句子均同時放入卦辭,以及又認為兩句皆為正確的情況下,要準確認識兩句之間的關係,大抵,也只能往適用條件的方向尋求解答。既然易是先有象而後有辭,則吉凶之判斷,應以卦象吉凶為首要;承上,在卦象為吉的情況下,若卦辭言凶,則卦辭之凶,應是有條件的,或可理解為作警示用。
簡言之,遇無妄卦時,如果你行事貞正,那麽,你大可以「有攸往」;因為你貞正,所以你是會「元亨」,而不會「有眚」。然而,若你「匪正」,「往」則「有眚」,那當然是「不利有攸往」。也正如彖所言:「天命不祐,行矣哉?」
以上。
卦名方面
上乾下震之卦,之所以以無妄為卦名,我的理解是,也是有警示的意思吧。
分析全卦卦象,以及六二、九五,父子同心、子承父業的感覺油然而生;二既剛強,已可想像出,父子之間,一定會想玩鋪勁。但玩鋪勁還玩鋪勁,要有長遠的利益,極需「貞」、「正」;故先賢以「無妄」誡之。
換句話說,此卦既為「剛中而應,大亨以正」,按彖言,是為「天之命」,故不會死,也無須逃跑,何況也逃不掉;既應「中」、或假設已「中」,便不應再有妄想、期望,以至亂來、鬥勁,橫生枝節。否則,一旦不「中」,事情就會變調走味,就會有意外,甚至「有眚」。
以上。
象辭方面
分析完卦名、卦象、卦辭、彖辭四者的內在關係後,對象辭的解讀,也有點眉目了。
其實,象辭行文措辭,也離不開「子承父業」、「剛中而應」和「大亨以正」三元素。
子承父業、剛中而應元素,竊以為體現在「先王」二字。「先王以」三字,譯為今文,頗有「你老爸以前就是這樣做的」的內涵。象辭既以此誡之,莫非即暗示筮者,應學老爸,承接他的做法,而承接本身,莫不是剛中而應的體現?
至於「茂對時、育萬物」,竊以為與剛中而應、大亨以正元素呼應。養育萬物的前提,是要與之相應;而相應的前提,是自身的貞正,以及順應物時。只有在適當的時機出手,以及自身保持貞正,作為在上者的君主,才能保證與在下者的萬民、以及萬物相應。上下既已相應,道則亨通,萬物由是養育。而當中最關鍵的,就是無妄;只有無妄往,才吉、才中、才應、才貞、才正、才亨。
以上。
後記
原來我不經不覺就已經寫了二千多字。還只是講對無妄卦卦象、卦名、卦辭、彖辭、象辭之間的關係的新看法,以及對卦象解讀方法的新看法。爻辭也未說。一件感情事就可以引出這麽多見解,一來感歎,二來也哭笑不得。
而這也令我更加肯定學易要和現實聯繫的必要:你不應用,你就無法修正自己的認知偏差,也無法從中挖掘新的知識。解行合一是很重要的。只有解行合一,才學得快,也學得更加深入。